我們都是岌岌的圍城。寂寞的,岌岌的圍城。誰也庇護不了誰。

30 11月, 2007

【講座】王墨林:變身、顯身、現身



【演講場次】

12/19 (三) - 暗黑舞踏

12/26 (三) - 殘酷劇場

01/02 (三) - 帳篷劇場


時間:07:00 PM
地點:實踐大學L棟401教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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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王墨林導演】

不過是虛無一事
文◎王墨林 攝影◎許斌

我們是看見了記憶,還是感覺到了記憶呢?
我與那個妄想世界在不斷交錯之中,迴轉在真實與虛幻中的影像;
時間已老去,無法再向我展現它曾經鮮艷的身影,
我從妄想中只能看見/感覺自己的身體漸漸進入黑暗的隧道……




九二一大地震過了兩年,那些山崩地裂的記憶像被水漬浸濕的相片,漸漸變得朦朧起來;相片中的人影化成一灘肉 體已消蝕化了的骷髏,而傾倒的大樓比起紐約雙子星更有詩意地隱現於一片水霧中。原來那樣慘烈的災難記憶,經 過時間的磨蹭,也可以變得這般飄飄渺渺。
梅洛龐蒂說:「可感覺的,可見的,對我來說,其實也不過是『虛無』(nothingness)一事罷了。」 那麼繼續對於自己的記憶追溯下去的話,不都是一種「妄想」中投射出來的影像嗎?它有如一疋白色的長卷,雖可 以看見光影在上面晃動,卻是捲藏於已然毀損了的身體裡面;如今將之抽出,也不過都是片片斷斷的 顯影。
我們是看見了記憶,還是感覺到了記憶呢?我與那個妄想世界在不斷交錯之中,也不斷迴轉在真實與虛幻中的影像 ;時間已老去,無法再向我展現它曾經鮮艷的身影,我從妄想中只能看見╱感覺自己的身體漸漸進入黑暗的隧道… …
九二一大地震之後,我遇見過一位盲人,問他:那一個晚上,他怕不怕?他說:他用手去觸摸,當然趕不上用眼睛 找到逃生之路來得快,只有不知所措地坐在原地等待。我想,那一刻,不動大概比行動更體現到「虛無」的生命情 境吧?
假若盲人只能用觸摸去體現生命的話,那麼他們在黑暗中體現的生命情境會是向內投射或向外投射呢?觸摸在手指 不斷游動中,原本被觸摸過的部位也愈來愈往後退,終至必須挫折地面對佔據全部的不可能性;黑暗竟是一種在記 憶與忘卻之間找不到文法來表述的失語症。我閉上雙眼良久,讓妄想的意識沈落於一片黑暗,在那樣孤獨的空間裡 ,觸摸似乎變成我唯一可以救贖自己在虛無中的存在感。



後來決定用我的盲人朋友來演《黑洞》時,我更想嘗試的是用無法看見的,或看不清楚的失明者來延伸梅洛龐蒂說 的那句話:可感覺的,可見的,對我來說,其實也不過是「虛無」一事罷了。
我回憶起看過的一部電影:《熱淚心聲》,片中一位女教師把雙眼失明的海倫凱勒拉到抽水機邊,讓海倫去觸摸打 出來的水,然後告訴她這個東西叫WATER,當正在耍性子的海倫用雙手捧著水,卻在剎那間用了神聖的口氣慢 慢說出WATER時,我還記得年輕的自己流下了淚水。
觸摸原來是可以那樣神聖的;也許,通過觸摸才真正讓我的身體迫不及待地生產繼續撫摸的行動慾望。而令人傷感 的是,慾望又在不可能性的宿命論中反覆呈現記憶與妄卻之間的失語症。我也讓我的盲人演員在舞台上去觸摸水, 這個構思來自於這樣的傷感。假若在黑暗中觸摸到的是砂子,也許體現的是一種崩壞的「原質」(element );水則像一層皮膚,它象徵著即使如何親密地與它接觸,在它之中,則包涵著一個深邃玄秘的意境是永遠觸摸不 到的。黑暗,像找不到文法來表達的失語症,只能在妄想體系中支撐著廢墟化的身體。
我的盲人演員在舞台上行走,或旋轉;舞台舖著一層黑色膠氈,膠氈上又在不同的區位貼著一道道釣魚線,平滑多 了一層障礙,身體反而更為平滑地行走,或旋轉。表面的凹凸阻隔著空間的伸展,像一面盲人閱讀的點字板。那一 大片空白若是無以名狀的混沌世界,凹凸的疤痕卻如「虛無」的記憶,它指示著生命中不可見的情境,也可以像肌 理一樣與身體內在世界相互浸透。
在排練場上,或在演出中,有時,我看到他們的腳底觸摸不到那一道道的空間疤痕,甚而離開駐足之點愈來愈遠, 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傷湧上心頭,卻一點也不為他們緊張,因為「方位」於一片黑暗中,除了可以是辨識作用的符 號化,而那樣在混沌世界攪動的身體,也許才更真實地在靜默之中呈現出「虛無」的深度感。
其實,我的盲人演員因為看不見,被打亮的舞台於他們而言,我寧願看成是一片廢墟,反而更能讓我的妄想在他們 的失語症中復活,所以,我一直叮嚀他們不是去演戲,即使有動作、有道白,但那些跟「移情」沒有關係,跟「虛 擬」也沒有關係,我只希望他們能做到「我能」(I Can)就好了。因為,他們站在舞台上,用腳底去觸摸那一道道的疤痕記憶,就如同我在黑暗中去觸摸那一片虛 無的歷史記憶一樣危顫顫啊!
《黑洞》可以說並不是一齣為了盲人而做的戲,我並不想去解決「看不見」的問題,卻寧願讓另一位明眼人演員也 把眼睛用布條遮飾起來,而舞台上唯一可見者是一位小兒麻痺症的演員。或者可以說,我不喜歡在一個戲劇化世界 裡是自由的,有了專業化的自由,少的卻是身體在那片混沌中的攪動力;還有什麼比這樣的身體能量表現更令人感 動呢?
資本主義社會追求的主流價值是順暢,像一條條的快速道路或高架橋在擁擠的都市中被打造出來,而我們的身體距 離自己的感覺卻愈來愈遙遠,商品旁邊永遠標示著「禁止觸摸」的警告牌,美術館同樣也只能用「鑑賞」的姿態與 之交會;「看見」似乎已變成一種現代化的權力,終至冷漠變成最性感的身體造型,難怪福柯說:「現代權力技術 中,『注視』占有重大的地位。」
因此,《黑洞》的盲人演員,他們是讓我去「注視」那失語症中的歷史妄想!

轉載自:自由時報電子新聞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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雙姝怨是王墨林導演上個月在國家實驗劇場的檔期,原本要去看的結果票賣光光Orz
這三場講座課雖是開給系上學生選修,不過時常有他系學生或校外人士旁聽,(不用害羞的意思.. .)
若是禮拜三晚上不幸想來不能來,
12月15日在樂生院大屯舍樹下還有王墨林導演書寫舞台,展演人生的演講,大家可以參考破報網站